镜海心得#14|徐杰:事实发掘与理论建构之间应是互相牵引的关系
事实发掘与理论建构之间应是互相牵引的关系
丨徐 杰
语言事实不仅包括我们已经发现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语言事实,还应该包括那些我们眼下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完全可能存在,完全有理由存在的语言事实。我们不仅要关注前一类事实,还要给后一类事实预留有待发掘、发现的空间。语言学理论来源于语言事实,但是语言学理论不能总是做尾随语言事实的奴隶,语言学理论本身应具有预测功能,它还可以引导对事实的发现。语言机制是个巨大的运算系统,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语言现象只是这个庞大运算系统的部分外化。自然语言系统中还存在着“当有却无”的语言格式和语言类型。这里所谓“当有却无”的语言类例是个极其重要的概念。它指的是从整个理论系统来看,它有充分的存在理由,但是却在语言事实中尚未观察到的语言现象和语言类例。“当有却无”的语言格式和语言类型极其类似于化学元素周期表中预留的空格。众所周知,俄罗斯科学家门捷列夫于1869年根据化学元素的相对原子质量,把一些看来似乎互不相关的元素统一起来,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自然体系,从而揭示了物质世界的一个重大秘密。而门捷列夫的伟大之处还不仅在于他将当时已知的63种元素进行了科学的排列组合,更在于他以此为据,令人惊奇地成功预测当时尚未发现的一些元素及其特性。这张周期表被后世的科学家修正扩展到包含118种元素,而正是这张周期表预留的空格引领了过去一个多世纪以来整个化学学科的发展和进步,直至今日! “说无易,说有难!”理论上存在但是事实上尚未被捕捉到的类例可能属于不同的情况。有的类例很可能早已存在,只是阴差阳错地尚未进入学者们的视野,尚未被观察到而已。也有可能这种类例虽然可能存在,但是就是没有被实现出来,将来有一天它可能会被实现出来。除此以外,还有一种可能,它在历史上存在过,只是没有保留到今天。
我们可以在一定的事实和经验的基础上,借助悟性和魄力,敢于和善于把自己的结论推到一个宽视野、高格局、大框架、跨语种的极致,走完学术征程的最后一公里。我们重点关注的是汉语,但不能被汉语的现象束缚了手脚。我们看到的是汉语现象,应该想到的是那只是人类语言多种可能性的一种必然或偶然的实例化而已,这就是人们常常说的“小处着手,大处着眼”。有了“大处”的眼光,“小处”的东西才可能有更大的意义。在学术问题上,我们当然要立足中国,植根华夏,但也应着眼全世界,胸怀全人类。某个问题,某个现象,只要有理论价值,不管它出现在世界的哪个角度,都应该是我们关注和研究的对象。很多国人以中药为荣。要知道中药的意思不是只给中国人治病的药,而是中国人发明的给全人类治病的药。在这个问题上,有些欧美学者的做法有值得我们借鉴的一面。改革开放几十年来,我们跟国际同行的合作大幅度增加了。但是有个现象很有值得我们深思,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几乎所有的大型中外合作的研究项目,其问题都出自中国,比如前些年一个非常成功的合作项目就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跟澳大利亚的研究机构合作的研制“中国语言地图集”。这个项目当然很有学术意义。但是更应该为此感到自豪的是澳方,是人家把学术触角深入到了我们中国的内部。我们衷心希望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我国学者跟美国同行合作研究美洲印第安人的语言和文化,跟南非同行合作研究非洲人口问题,跟日本同行合作研究军国主义意识形态的由发生发展到衰亡再到复活的历史过程,以及这些具体问题的世界性和理论性意义。那才叫中国学者的大格局,大视野,那才算中国学术真正的全面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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